古代服裝配飾絲絳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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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絲絳”是中國古代道服和明代士庶服飾中系于腰間的常見配飾，也是當下漢服愛好者所喜歡的漢服裝飾品，常與“宮絳”混淆。通過查詢相關的文獻資料及圖像影視資料，對“絲絳”的概念進行辨析，并對其起源、作用、系法和形態特征進行探究，試為“絲絳”的傳承和發展提供參考。
“絲絳”作為我國傳統手工藝，是中國傳統服飾中的一種腰部配飾，它是由單色或混色絲線編織而成的細長繩狀物，繩尾端有單穗或雙穗點綴，在宋、明時期盛行，并成為身份的一種象征。近年來，人們對傳統服飾文化日漸重視，日常出行常穿著漢服，“漢服熱”使“絲絳”再度流行。但不知是否受影視劇的影響，人們目前普遍將“絲絳”叫作“宮絳”，并認為二者為同一物，然而，在查閱資料時發現，稱“絲絳”更為準確，二者之間也有細微差別。當下使用“絲絳”主要存在兩大問題：其一，我國的傳統漢服在不同的朝代形制大不相同，配飾也不盡相同，因此，“絲絳”并不適用于所有形制的漢服，與哪一種形制的漢服搭配是需要注意的問題；其二，如今無論男性與女性都喜歡佩戴“絲絳”，但其是否為男性與女性共用物品值得探究。關于“絲絳”的這兩個問題目前尚無系統的研究，只在一些宋、明時期的民間話本中稍有提及，古代畫作中可見其形態。因此，試從其概念、起源、作用、系法方面進行研究，對其在不同時期的形態特征進行比較分析，目的在于為“絲絳”的傳承提供參考，同時，也對傳統服飾文化的繼承和發揚有一定意義。
1“絲絳”概念辨析
《康熙字典》中對“絳”有解釋：《說文》釋，扁緒也。《玉篇》釋，纓飾也。《廣韻》釋，編絲繩也。《急就篇注》釋，絳，一名偏諸，織絲縷為之，所以懸系承塵戶，因為飾也。《禮記·內則·疏》釋，組紃俱為絳，又與條通。由此可見，古代學者多認為“絳”是絲線編成的絲繩，而“絲絳”在《新華字典》中的解釋為：絲編的帶子或繩子。“絲絳”一詞常出現于明代古籍和話本小說中，如明末文學家馮夢龍在《醒世恒言》第七卷描寫為錢青所準備的迎親服飾時寫道：“其錢青所用，乃儒巾圓領絲絳皂靴并皆齊備。”[1]明代《三才圖會》中對絲絳有描述：“以青絲絞如帶中，別綴一流蘇，即所謂儒紳大帶之遺制也。”[2]即把絲線擰成帶子，并綴一流蘇（圖1），直觀地描述了“絲絳”的樣式。從定義和圖像來看，“絲絳”與當下所謂的“宮絳”外形相似，文獻資料也證實了“絲絳”的叫法更為準確。“宮絳”在現代詞典中的定義為：宮中特制或仿照宮樣所制的絲帶。從這個角度看，“宮絳”是一種絲帶，與絲線編織成的“絲絳”有些許不同。“宮絳”在清代小說《紅樓夢》中經常出現[3]，如第三回描寫王熙鳳出場時“裙邊系著豆綠宮絳”，賈寶玉“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絳”；第四十九回寫史湘云“腰里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絳”；但在第一百零九回中描述妙玉只說“拴著秋香色的絲絳”。曹雪芹在描寫佛家弟子妙玉的“絲絳”時與其他人的“宮絳”做了一個細微的區分。關于“宮絳”的這些描寫，引人注意的是其花樣繁多的花結，如“攢花結”“蝴蝶結”等。從王扶林導演拍攝的電視劇《紅樓夢》劇照中（圖2）可以看到，“宮絳”是長長的打了花結的絲帶。根據明朝時期畫作也能找到《紅樓夢》中描述的“宮絳”樣式，如明代畫家仇英的《漢宮春曉圖》中描繪了大量女性，在這些女性的身側幾乎都能看到打了各式花結的絲帶，并下垂至地面（圖3），與《紅樓夢》中描述的“宮絳”相似，可見“宮絳”一般為女性佩戴。通過定義和圖像資料的對比，不難看出“宮絳”與“絲絳”是有差別的。
2“絲絳”的起源、作用及系法
2.1“絲絳”的起源
沈從文先生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中介紹山西出土的春秋戰國時期陶俑服飾時，說陶俑腰間用“絲絳打蝴蝶結”[4]，可見當時的人們已經開始使用“絲絳”束腰。由于后來人們偏向于褒衣博帶，腰間束帶更是復雜多樣，直到宋、明時期，才從一些文獻、民間話本小說以及古畫中找到“絲絳”的影子，且多搭配道服。同時出土的這一時期的絳鉤、絳環也證實“絲絳”在宋、明時期開始流行，尤其是明代士庶服制的規定以及道服的盛行，使“絲絳”在明代得到更好的發展。
2.2“絲絳”的作用
“絲絳”在當下主要作為裝飾品，但其在古代主要有3個作用，首先在早期具有實用功能，人們通常用其束腰。山西出土的春秋戰國時期的陶俑身穿直裾短衣，腰間束“絲絳”，以防止短衣散開，充當衣帶的作用。就如同中國古代不同時期的達官貴人的腰帶以及勞動人民用布帛做成并束在腰間的帶子，都是為了防止衣物散開，“絲絳”作用與此相同。其次，“絲絳”具有規范人們階級身份和服裝禮儀的作用。中國傳統文化中禮儀是重要的一部分，而著裝禮儀就是最直接的體現，不同階級身份的人所穿著的服裝形制、色彩都不相同，因此，從一個人的穿著可以初步判斷一個人的身份。成書于清代的《閱世編》在“冠服”這一節描述前朝官服（即明朝官服）時寫道：“舉、貢而下，腰束俱藍絲綿條。”[5]說明在明朝舉人、貢生及以下等級，如監生等，在腰間束藍色絲綿絳，可見藍色“絲絳”可區別士人與其他人的身份。除身份象征外，禮制也約束了服飾的細節，如前文中提到的《三才圖會》直接說明“絲絳”是儒紳大帶的遺制，因此即使“絲絳”失去束腰的功能，也依舊在著裝時進行虛束，體現著服飾的禮儀制度。“絲絳”在明代時期基本失去束腰功能，卻具有對身份和禮制的規范作用。最后，“絲絳”在古代也用來表達情感，如同羅帕、香囊、荷包等物，贈送“絲絳”也是表達愛意的行為。《醒世恒言》第十五卷也講了一個關于“鴛鴦絳”的故事[1]，赫大卿因好色被尼姑庵的尼姑害死，臨死前將鴛鴦絳交給尼姑，托付尼姑以此為信物轉交給其妻子陸氏，讓陸氏來見其最后一面。這鴛鴦絳一半是鸚哥綠，一半是鵝兒黃，兩種顏色合成謂之鴛鴦絳，鴛鴦絳一樣兩條，夫妻各系其一。這則故事雖是短篇小說，但題材來自民間，可見在民間“絲絳”被用來傳遞愛意。“絲絳”成為表達情感的紐帶，也因此有心靈手巧的女子為心愛的男子編織“絲絳”，將自己無法說出的心意借“絲絳”表達。
2.3“絲絳”的系法
從一些畫作來看，“絲絳”的系法有很多，主要有兩種，第一種是將“絲絳”在腰部纏繞一圈或者兩圈，于正前方打“蝴蝶結”或“雙錢結”等花結，尾端自然下垂；第二種是借助絳鉤和絳環，將“絲絳”取兩個合適部位分別進行對折，對折部分再分別套于絳鉤鉤首和鉤尾并固定，尾端于身體兩側或身后打結固定，整體形成環狀，可調節大小，絳環使用方法與絳鉤相似。“絲絳”可單獨束于腰間，有時也與大帶搭配，束于大帶外側。
3“絲絳”的形態特征
“絲絳”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已經出現，后流行于宋、明時期，如今再次流行，形態特征發生細微的變化。《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對春秋戰國時期穿著直裾短衣的人俑描述道：“圖中諸人形腰間系的組帶是絲絳打蝴蝶結，而未使用革制皮革加鉤，也值得我們注意。這種結帶方式，可由《詩經》中‘執轡如組’一語得到一點啟發，明白當時御車手握韁轡部分，形象必與本圖中組帶處理相近。”[4]在這段描述中，沈從文先生介紹“絲絳”出現于春秋戰國時期，并認為“絲絳”的打結方式可能與御車的韁繩有關聯，從書中春秋戰國時期的陶俑插圖（圖4）可知，春秋時期的“絲絳”在腰部纏繞兩圈打蝴蝶結，“絲絳”長度較長，但尾端余留較短。專題與論述唐代時期有詩詞提到“絲絳”，當下有一部分人認為其所指是女性的裙帶，但根據唐代人物畫作來看，能與“裙帶”對應上的是女性束裙用的絲帶，如唐代畫家張萱的《搗練圖》（圖5），由圖可知其與宋、明時期以及當下的“絲絳”形態并不相同。同時，肖佳憶在《唐代綿州土貢絲紡梳析》[6]中認為，唐代的“紃”是絲線編織成的各種帶子或繩子，用以裝飾衣物，即為“絳”，但“紃”的具體形態特征未從圖像資料中獲得。因此，唐代“絲絳”的形態特征目前無從知曉，還需探究。宋代時期，道教思想的興起讓道服逐漸成為日常穿著，“絲絳”也逐漸流行。《中國古代服飾研究》[4]提到，在《宣和遺事》中有描述：“上面著一領紫道服,系一條紅絲呂公條,頭戴唐巾,腳下穿一雙烏靴。”其中“條”與“絳”相通。“呂公絳”兩頭有五色“絲絳”，傳說呂洞賓經常佩戴，故此得名。文獻中對“呂公絳”的描寫說明了“絲絳”在宋代已經流行，且通常與頭巾、道服搭配。南宋馬遠的《竹澗焚香圖》（圖6）也證實了這一點，圖中描繪了一人靜坐焚香怡情的情景，此人戴頭巾著道服，腰束“絲絳”，“絲絳”在腰部纏繞一圈打結，且長度較長，尾端余留也較長。受道家文化和服飾禮制影響，使用“絲絳”的現象在明代達到鼎盛，其色彩變得豐富，系法也更多樣。在一些佚名的明代畫像中可以看到雜色“絲絳”（圖7），是由不同色彩的絲線編織成混色的絳帶，或是尾端流蘇呈現雜色，直接體現了明代“絲絳”豐富的色彩。丁艷芳在《〈金瓶梅詞話〉的明代服飾詞匯訓詁》[7]中說道，明代“絲絳”有“單穗絳”和“雙穗絳”兩種，即尾端綴有一條流蘇或兩條流蘇。其形態與宋代時期差別甚微，即整體長度較長，打結后尾端自然下墜。明代“絲絳”的適用范圍更廣泛，丁艷芳在文章中提到穿道袍、直裰、曳撒、縼褶時用“絲絳”束腰，除此之外也可與圓領衫搭配。如劉東曉在《〈醒世姻緣傳〉中的服飾文化研究》中提到了《醒世姻緣傳》中的一句話：“穿了舉人的圓領,系了丈把長天青絳子。”[8]當下“絲絳”依然不改其宋、明時期的形態特征，但在其基礎上尾端用小巧的玉環等重物或編織花結點綴，色彩更加絢麗多彩。由于審美需求的變化，部分人除了穿著道服、圓領袍時使用“絲絳”，也與其他形制漢服搭配，如直裾和曲裾深衣等，且男性與女性皆佩戴。
4結語
“絲絳”是絲線編織成的繩狀物，尾端有流蘇點綴，色彩多樣。“絲絳”歷史久遠，春秋戰國時期人們已經開始使用“絲絳”束腰，后逐漸成為服飾禮制的一部分。“絲絳”的使用在宋代開始流行，并于明代達到鼎盛，作為王公貴族、生員士庶的常服配飾，并傳至國外，其形態特征在宋、明時期無太大差異。當下人們注重傳統服飾文化，在穿著漢服時常使用“絲絳”作為裝飾，并因審美需求的變化對其進行改動，使其更加美觀。
參考文獻
[1]馮夢龍.醒世恒言[M].北京:中華書局,2009.
[2]王圻,王思義.三才圖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3]曹雪芹.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
[4]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5]葉夢珠.閱世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7.
[6]肖佳憶.唐代綿州土貢絲紡梳析[J].四川蠶業,2019,47(1):52-57.
[7]丁艷芳.《金瓶梅詞話》的明代服飾詞匯訓詁[D].南昌:南昌大學,2012.
[8]劉東曉.《醒世姻緣傳》中的服飾文化研究[D].濟南:山東大學,2015.
作者:李金 周莉英 單位:陜西科技大學設計與藝術學院
